編者按：整篇隨筆行文流暢，以自己對鋼琴從剛開始的懷疑排斥到后來重拾鋼琴的熱愛和理解為線索，最后用自己對鋼琴獨特的看法結(jié)尾，照應(yīng)題目，讓人眼前一亮。

　　我不知道鋼琴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

　　大概如八月長安所說，它是我的負擔(dān)，我的苦難，我急于甩脫的噩夢;卻也給了我驕傲，給了我快樂，給了我的童年原本不可能有的美好與希望。

　　回想起來，最初學(xué)琴竟是自己提出的要求。也許是因為那時候，它在孩子的眼中，單純是一個能發(fā)出悅耳聲音的神奇的東西。

　　當(dāng)時媽媽說：“那你要堅持練下去哦。”

　　我想也沒想就回答：“我會的。”然而后來事實證明，一切不經(jīng)大腦的，一切缺乏深思熟慮的決定，都不是明智的決定。

　　于是我開始每天面對小蝌蚪似的音符，開始游走于黑白琴鍵之間，開始成為無數(shù)個在鋼琴前一坐就是一個小時的孩子中的一員。每天晚上，都要乖乖地坐在鋼琴前，聽站在一旁的媽媽一遍又一遍地喊“停”“彈錯了”“再彈一次”。我是從小就不敢反抗的，多少次想拼命砸琴都被我的怯懦壓了下來，我只會聽話地練琴，任由恨意把最初心里的那點喜愛吞噬。

　　孩子終究是孩子，當(dāng)對鋼琴的喜愛灰飛煙滅，忍耐到了極點，積蓄已久的恨爆發(fā)了，那是我長這么大做過最出格的事。那天傍晚，因為一首曲子反反復(fù)復(fù)彈了許多遍仍是磕磕絆絆，一直站在旁邊的媽媽看著我不耐煩的樣子，終于發(fā)火了。“不想練就不要學(xué)了!”她沖我吼道。

　　“啪”的一聲，我蓋上琴蓋，沖出了家門。

　　是的，我離家出走了。但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不過是在小區(qū)里游蕩。不到半個小時，我被拎回了家。面對媽媽的斥責(zé)，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我不想學(xué)琴了。”然后我就真的沒有學(xué)琴了。兩年，整整兩年，那一架漆黑的大木頭就在那里做擺設(shè)，雖然我一點也不覺得它好看。

　　我不敢違背內(nèi)心說是美的召喚，我想誠實地說，是為了有一技之長傍身，是為了有令人羨慕的資本，我再次提出了學(xué)琴。

　　再一次，拂去琴罩上的灰，看著陌生而又熟悉的黑白鍵，這一回，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了。

　　一切又回到了兩年前，所不同的是，多枯燥無味都咬牙堅持。我多次告訴自己，你本就是為了學(xué)琴而學(xué)琴，為了考級而考級，你沒有選擇放棄的權(quán)利。

　　從599到849再到299，從拜厄到哈農(nóng)再到巴赫創(chuàng)意曲，好像只有皺皺的譜子能證明這四五年來我都做了什么。數(shù)九寒冬，三伏酷暑，手指僵硬，汗流浹背，都不是不能練琴的理由。

　　考完九級的那一天，說著要砸琴撕譜子的我，還是沒有下手。好像我并沒有那么恨它。

　　說來好笑，接下來幾天，仍是習(xí)慣性地打開琴蓋。端坐在琴前，卻不知道要彈什么，突然感到空前的空虛?？技壍那釉谥讣鈨A瀉而出，不想什么時候加踏板，不想什么時候漸強漸弱，不想什么時候連什么時候跳。曲畢，反正我覺得，比考級時候彈得好。

　　其實琴聲真的是很美。我恨了它多年，愛上它的時候已經(jīng)結(jié)束。

　　因為喜愛而學(xué)琴最終放棄;為了虛榮而學(xué)琴最終卻完滿。我不知道是為什么，又隱約知道。

　　我們這種人有個通用的名字，琴童。我們向古典要功名，向音樂要利益，向美要意義。我們帶著目的性接近它，所以恨;我們再無負擔(dān)聆聽它，所以愛。

　　純粹的總是無意義的，但我們愛的只能是純粹的。

　　它是黑的，但在我眼中，它是白的。

　　作者|艾佳儀

　　公眾號：珠海一中隨筆龍虎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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