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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白之美

時(shí)間: 若木1 分享
  中國水墨畫講究留白。留白處是天空、云朵、大海、皚皚的積雪,給人以無限的遐思,意蘊(yùn)深長。
  
  欣賞齊白石老人的一幅畫《幾樹寒梅帶雪紅》,這是老舍先生給老人出了一道難題,用詩人蘇曼殊的一句詩來作畫。畫中兩截黝黑粗壯的枝干忽然間斷了,和其他枝干沒有連接,幾乎顯得很突兀。幾枝紅梅在嚴(yán)寒中怒放,剪雪裁冰,一身傲骨,隱隱還有暗香襲來。再一細(xì)想,這兩截樹干沒有畫下去,空白的地方不就是皚皚的積雪嗎?千朵萬朵壓枝低,不畫白雪,只畫樹干幾枝,留白處就是白石老人筆下的雪,漫天大雪,一個(gè)銀裝素裹的世界,令人拍手稱奇。這就是中國畫的神韻,也是古老東方的意境之美啊。
  
  愛情也要有留白。沈從文先生寫過:愛情是半開的花朵。說得多好。半開的花朵,還沒有完全盛開,含苞待放,欲說還羞。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那是女子的豆蔻年華,像水蓮花不勝?zèng)鲲L(fēng)的嬌羞。等到花兒全開了,就沒有了懸念,沒有了猜測和遐想,更沒有了悠長的回味。
  
  倆人仿佛隔著清晨的曉霧,看不清她,只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如隔岸觀繁花,心里想著她,心頭的花開了,魂?duì)繅衾@都是她。
  
  愛情里的留白,原來也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相思。愛情一旦落在婚姻里,仿佛做一場了無痕的春夢,一瞬間清醒了??墒?,世間任何一種愛情,只有落在柴米油鹽、一粥一飯里,才有著人間的煙火氣,有著踏實(shí)的溫暖。半開的花朵是遠(yuǎn)在云端的愛情,那一刻也只在“人生若只如初見”之時(shí)。
  
  其實(shí),婚姻里也要留白,再親密無間的一對(duì)夫妻,一定要留出兩人精神世界的空間來。夫妻間容易做到不離不棄、相濡以沫,但是,能做到比翼雙飛、舉案齊眉的很難很難。胡適先生談到夫妻相處時(shí),曾說過一句格言:久而敬之。所謂敬,就是尊重對(duì)方獨(dú)立的人格和尊嚴(yán)。她是你的妻子,但是,她永遠(yuǎn)是一個(gè)獨(dú)立人。是的,一個(gè)有獨(dú)立思想和人格的人,才是有魅力的人。夫妻之間只有相互欣賞、相互體諒,精神世界里才能做到琴瑟相合、肝膽相照。比如,作家錢鍾書和楊絳先生,一代名士張伯駒和妻子潘素。
  
  讀書也要有留白,留得閑逸和散淡。一卷書在手,隨讀、隨記、隨忘,那是讀書的另一個(gè)境界。五柳先生說:“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huì)意,欣然忘食。”看來,不求甚解,乃是讀書的真趣,也是讀書時(shí)的留白。初讀書時(shí)囫圇吞棗,忘乎所以,過些日子,再翻開書來細(xì)讀,一瞬間,柳暗花明又一村。留白,就是留下思考和回味的時(shí)間。
  
  風(fēng)動(dòng)荷花香的季節(jié),我在蘇州園林里流連。恍然明白,蘇州園林的建筑處處講究留白。蘇州園林,是中國文化對(duì)季節(jié)最敏感的詮釋。見拙政園里有一副對(duì)聯(lián):“爽借清風(fēng)明借月;動(dòng)觀流水靜觀山。”一處水榭,一座亭臺(tái),一扇花窗,一條回廊,仿佛一闕宋詞,一首唐詩,詩情和畫意癡癡纏繞。移步換景,人如行走春夏秋冬間,有清風(fēng)明月相伴。園林里沒有一處荷塘、回廊、亭榭是對(duì)稱的,處處有留白。留園里有一座小亭,名可亭。意思是可以停下來,靜靜欣賞山水的小亭,可亭夏可賞荷,冬可觀雪。它還有另一層意思,是可心、美好吧。
  
  有些美一直藏在意念里,不可說,不可訴,仿佛一開口就意味盡失。這就是蘇州園林的美,藝術(shù)的美,愛情的美,文字的美。
  
  佛家言:娑婆世界,娑婆即遺憾。你不禁要問,世間為何要有遺憾?因?yàn)椋z憾就是留白,沒有遺憾的世界,給你多少幸福和圓滿,你也會(huì)感受不到。再美好的東西,都要有留白。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好文字不會(huì)寫得太滿,也不可以把話說盡。
  
  花未全開月未圓,就是人生最好的境界。
  
  人只有漸漸年長,才要懂得節(jié)制、自省,也懂得了留白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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