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逢里的一株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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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逢里的一株草,卑微得沒有名字,仿佛封建時代沒有自己字號的女子。
一條窄窄的縫隙,竟然萌發(fā)了一株生命。她似乎沒有考慮生存空間的局促,也沒有想象路人的踐踏;她活著,擔負著生兒育女的使命,還得給灰色單調(diào)的地面填一些調(diào)子。春天經(jīng)她在灰色的畫布上輕點一筆,冬的寒氣就退避三舍,眼前的一點新芽,便綠了空間,綠了時間,綠了靈魂。
卑微得人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公交司機,四十五六歲的樣子。我坐在前排座位上,欣賞著他熟練的駕駛技術(shù)。他的面前,放著一個搪瓷缸,里面盛有蘿卜條咸菜和半個饅頭。趁人多上車的時候,他咬幾口饅頭,夾幾根咸菜,喝幾口白開水,然后又專心致志的開車,臉上始終洋溢著滿足感。
不知怎的,我竟然產(chǎn)生了與之聊天的欲望。他到挺健談,聽到我是老師,臉上現(xiàn)出羨慕的神色,表現(xiàn)出對文化人的崇拜,對好職業(yè)的向往。他在早晨六點發(fā)第一班車,五點從家里匆匆趕路,大約到十點,才有二十分鐘左右的休息時間。這段時間他得狼吞虎咽地把飯吃完,還得交接一些事務(wù),然后又出發(fā)了。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他行車的路線哪里有坑有洼,哪里的下水道井蓋又被人偷了,哪里的馬路又扒了,哪里的城管又攆路邊的小商小販了,他視力好得像錄像機。尤其是一賣菜的郊區(qū)農(nóng)民被城管把秤給折斷了,把三輪車沒收了對他刺激很大,同時對自己的穩(wěn)定職業(yè)充滿了敬畏。工資雖一千六七百塊錢,在高房價的今天,大房子買不起已是鐵定事實了。好在有幾十平方的房子供三口人住著,孩子上高中,住校也節(jié)約了一定的空間。頭疼腦熱的有公費醫(yī)療,國家給交養(yǎng)老保險。雖然一天下來,腰酸背疼,但咱就是開車的命,就得把活干好。等孩子考上大學(xué),找個好工作,自己也就滿足了。
當司機師傅提示我到站時,我仍沉浸在他的話語中。公交車沒入了車的河流,那位司機也沒入了千萬公交車司機的河流,普通的如一滴水般沒有任何聲息。
我猛地想起了那株草。
三輪車里,孩子還在酣睡,仿佛外面的嚴冬與他是老相識,特意給他留了一個暖和的搖籃。夫婦倆給孩子掖緊了被子,又用棉被蓋上要賣的菜,以防凍壞。一看就是郊區(qū)的菜農(nóng),太不容易了。本沒想買菜的我駐足良久,買了五棵大白菜,三斤蘿卜,幾斤芹菜,直到我的自行車無法裝載。他們極熱情地幫我捆好,說著“感謝照顧”之類的話,又往我的車筐里抓了把芫荽。當丈夫調(diào)侃我想當菜販子時,我眼前一直晃動著那三輪車里熟睡的孩子,凍得有些紅腫的粗糙的雙手。我再次走下樓來,冬陽也怕冷,正要加快腳步回家取暖。那睡醒的孩子正蹦蹦噠噠的幫倒忙,也就三歲的樣子。三口人收拾好剩余的菜,女人抱著孩子坐在車斗里,男人很有勁頭地蹬著三輪車,隱隱約約還傳來“妹妹坐船頭”的曲調(diào)。
夕陽下,三個人的世界,三個人的剪影,三個人的油畫。
我猛地想起了那株草。
有這樣一個故事。
詩人馬麗華在藏北旅行,她借宿在倉姆決家。倉姆決家生活很苦。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借宿,詩人有許多優(yōu)越感,她很可憐倉姆決??稍娙隋e了。在她們交談時,倉姆決拉著詩人的手,連連說道:可憐的!可憐的!她認為,一個到處奔波的女人是世上最苦的女人。
世間萬物,都有屬于自己的境遇和生存方式,也許你的同情憐憫在對方則是坦然與滿足,你不該以“我”為圓心,畫一個圓,這圓再大,也是由半徑?jīng)Q定的。何況,你不是太陽,地球怎能圍繞你旋轉(zhuǎn)?說不定真正可憐的正是你自身呢。
我猛地想起了那株草。
她沒有深的根基,就那么一條縫,一撮土,我驚訝于她活著,更驚訝于活得那么健康,活得那么從容,活得那么滿足。年復(fù)一年,芽照樣發(fā),葉照樣綠,還會子孫滿堂。她知道,既然造化孕育了這顆種子,讓她探出頭欣賞這世界,呼吸空氣,享受陽光,接受風雨,那她就得活著,活在自己的春天里,埋在自己的冬季里,雖然她是一株草,卑微得沒有名字。
有時,行人有意無意地踏上一腳,她痛苦地縮緊身子,四肢全都貼到地上。她知道,從土里出生的東西,肯定會在土里埋葬。只有緊靠母體,她才能承受住生命之輕,承受住生活之重,才會在一場雨后重整河山,讓人們?nèi)ズ饬恳恢瓴莸纳穸取?br/> 她是一株草,沒有名字,她在四季里活過。
一條窄窄的縫隙,竟然萌發(fā)了一株生命。她似乎沒有考慮生存空間的局促,也沒有想象路人的踐踏;她活著,擔負著生兒育女的使命,還得給灰色單調(diào)的地面填一些調(diào)子。春天經(jīng)她在灰色的畫布上輕點一筆,冬的寒氣就退避三舍,眼前的一點新芽,便綠了空間,綠了時間,綠了靈魂。
卑微得人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公交司機,四十五六歲的樣子。我坐在前排座位上,欣賞著他熟練的駕駛技術(shù)。他的面前,放著一個搪瓷缸,里面盛有蘿卜條咸菜和半個饅頭。趁人多上車的時候,他咬幾口饅頭,夾幾根咸菜,喝幾口白開水,然后又專心致志的開車,臉上始終洋溢著滿足感。
不知怎的,我竟然產(chǎn)生了與之聊天的欲望。他到挺健談,聽到我是老師,臉上現(xiàn)出羨慕的神色,表現(xiàn)出對文化人的崇拜,對好職業(yè)的向往。他在早晨六點發(fā)第一班車,五點從家里匆匆趕路,大約到十點,才有二十分鐘左右的休息時間。這段時間他得狼吞虎咽地把飯吃完,還得交接一些事務(wù),然后又出發(fā)了。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他行車的路線哪里有坑有洼,哪里的下水道井蓋又被人偷了,哪里的馬路又扒了,哪里的城管又攆路邊的小商小販了,他視力好得像錄像機。尤其是一賣菜的郊區(qū)農(nóng)民被城管把秤給折斷了,把三輪車沒收了對他刺激很大,同時對自己的穩(wěn)定職業(yè)充滿了敬畏。工資雖一千六七百塊錢,在高房價的今天,大房子買不起已是鐵定事實了。好在有幾十平方的房子供三口人住著,孩子上高中,住校也節(jié)約了一定的空間。頭疼腦熱的有公費醫(yī)療,國家給交養(yǎng)老保險。雖然一天下來,腰酸背疼,但咱就是開車的命,就得把活干好。等孩子考上大學(xué),找個好工作,自己也就滿足了。
當司機師傅提示我到站時,我仍沉浸在他的話語中。公交車沒入了車的河流,那位司機也沒入了千萬公交車司機的河流,普通的如一滴水般沒有任何聲息。
我猛地想起了那株草。
三輪車里,孩子還在酣睡,仿佛外面的嚴冬與他是老相識,特意給他留了一個暖和的搖籃。夫婦倆給孩子掖緊了被子,又用棉被蓋上要賣的菜,以防凍壞。一看就是郊區(qū)的菜農(nóng),太不容易了。本沒想買菜的我駐足良久,買了五棵大白菜,三斤蘿卜,幾斤芹菜,直到我的自行車無法裝載。他們極熱情地幫我捆好,說著“感謝照顧”之類的話,又往我的車筐里抓了把芫荽。當丈夫調(diào)侃我想當菜販子時,我眼前一直晃動著那三輪車里熟睡的孩子,凍得有些紅腫的粗糙的雙手。我再次走下樓來,冬陽也怕冷,正要加快腳步回家取暖。那睡醒的孩子正蹦蹦噠噠的幫倒忙,也就三歲的樣子。三口人收拾好剩余的菜,女人抱著孩子坐在車斗里,男人很有勁頭地蹬著三輪車,隱隱約約還傳來“妹妹坐船頭”的曲調(diào)。
夕陽下,三個人的世界,三個人的剪影,三個人的油畫。
我猛地想起了那株草。
有這樣一個故事。
詩人馬麗華在藏北旅行,她借宿在倉姆決家。倉姆決家生活很苦。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借宿,詩人有許多優(yōu)越感,她很可憐倉姆決??稍娙隋e了。在她們交談時,倉姆決拉著詩人的手,連連說道:可憐的!可憐的!她認為,一個到處奔波的女人是世上最苦的女人。
世間萬物,都有屬于自己的境遇和生存方式,也許你的同情憐憫在對方則是坦然與滿足,你不該以“我”為圓心,畫一個圓,這圓再大,也是由半徑?jīng)Q定的。何況,你不是太陽,地球怎能圍繞你旋轉(zhuǎn)?說不定真正可憐的正是你自身呢。
我猛地想起了那株草。
她沒有深的根基,就那么一條縫,一撮土,我驚訝于她活著,更驚訝于活得那么健康,活得那么從容,活得那么滿足。年復(fù)一年,芽照樣發(fā),葉照樣綠,還會子孫滿堂。她知道,既然造化孕育了這顆種子,讓她探出頭欣賞這世界,呼吸空氣,享受陽光,接受風雨,那她就得活著,活在自己的春天里,埋在自己的冬季里,雖然她是一株草,卑微得沒有名字。
有時,行人有意無意地踏上一腳,她痛苦地縮緊身子,四肢全都貼到地上。她知道,從土里出生的東西,肯定會在土里埋葬。只有緊靠母體,她才能承受住生命之輕,承受住生活之重,才會在一場雨后重整河山,讓人們?nèi)ズ饬恳恢瓴莸纳穸取?br/> 她是一株草,沒有名字,她在四季里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