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姊騾弟——我的家庭成員
驢姊騾弟——我的家庭成員
與人世間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相比,我覺得父親喂養(yǎng)的驢、騾更淳樸可親。它們任勞任怨幫助主人從事農業(yè)生產,一心一意為主人創(chuàng)造收入,只是偶爾調皮或懶惰。閑暇時父親常常用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它們,用鐵制的梳子給它們做清潔和按摩,就像對待自己幼小的兒女一樣。我更愿意將它們看做我的“兄弟姐妹”。
農村實行生產責任制以后,愛田如命的農民一心一意地侍弄莊稼,放學之余孩子們也義不容辭地加入勞動隊伍。用小平車拉運糞肥、農作物本是輕松的農活,對我們村的孩子來說,卻是苦差。故鄉(xiāng)的地勢西高東低,落差近10米,給村西的田里送糞肥、從村東的田里運農作物,皆是一路連綿不斷的緩上坡。駕車者雙手緊握轅桿,前腿弓,后腿蹬,助力的麻繩深深勒進肩胛,頭上的汗水在地上摔為八瓣,后邊推車者亦累得氣喘吁吁。有一輛畜力車成為每個家庭,尤其是孩子們的夢想。
記不得是哪一年了,父親從親戚家買回一頭母驢。從此家人的勞動強度驟然減輕,皆大歡喜。
一年后母驢產了一匹可愛的小騾子,在村人艷羨的目光中家人平添了幾分自豪。如今很少有人能分辨騾子和馬,更不知曉騾子還分為驢騾和馬騾。母驢和公馬繁殖的后代是驢騾,反之為馬騾。騾子也有公母之分,只是它們較少發(fā)情,也很難生育后代。騾子力氣大,做農活更趁手,備受農人青睞,身價也是驢子的兩倍多。那頭驢子在我家前后生了3匹小騾子,出售后為家里解了不少燃眉之急,我讀大學的部分費用就來源于此。母驢年老,漸漸無法下地干活。與母親爭執(zhí)了好長時間,父親滿臉悲戚地將其出售。最后一匹小騾子被父親留下來,準備加以調教后使用。這小家伙野性難馴,第一次將父親拖倒在地擦傷了耳朵,不久又將父親從車上顛下來跌得頭破血流。萬般無奈父親將它出售,接著從鄰村購回一匹黑騾子,據說是從煤窯上退役的,在暗無天日的地下,這匹騾子不知道拉過多少車煤炭。騾子身高力大,各種農活皆舉重若輕,成為父親的好幫手。
日復一日飼養(yǎng),夜間還要多次添加草料,許多人嫌勞神費力,飼養(yǎng)人家漸漸所剩無幾。父親是做農活的好手,農忙季節(jié)便趕著牲口幫助別人犁田耙地,就連周邊村莊的農戶也慕名來請。雇主給付的勞務費,一度成為家里的主要經濟來源。
黑騾子毛色碳一樣烏亮,迷信者認為妨主。這是父親的一塊心病,加之曾長期在礦坑內工作,騾子膽子很小,幾年后父親便將它轉手。第二匹騾子是棗紅色的。那年應邀為一家農場施肥,廣袤的汾河灘地上,幾匹騾子在綠油油的麥田內拉著木耬爭先恐后地來往勞作,那抻直的繩子,健美有力的肌肉,人、騾子呵出的熱氣,組成了一幅和諧的農耕圖。我家的騾子小,力氣自然差點,但是父親不服輸,別人歇息的時候,他和騾子不休息;中午吃完飯,別人閑聊,他從車上拿下饃饃和草料喂給騾子,讓它以最短的時間恢復體力,隨后第一個進入工作位置。父親疲累至極,到地頭后便躺倒在地,舒展一下僵硬的腰肢.父親的臀部首先著地,好一會兒下半身、上半身也無法完全著地,待身體各部位漸次著地后,父親微笑了,舒服得像洗了個熱水澡,稍事休息后又如《警察與贊美詩》中的主人公索比一樣,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從地上爬起來,好似木匠打開折尺……
驢騾偶爾也會生病,一般情況是消化不好,憂心忡忡的父親曾多次連續(xù)數日牽著它繞著村子溜達,大半夜也不能安歇。實在揣摩不透病情時,就找獸醫(yī)診治,遠在數十里之外的醫(yī)生也被我們請來給騾子輸過液。
父親將驢騾視作自己的“兒女”。尤為可貴的是,我這些可愛的“驢姊騾弟”不會頂嘴,默默無聞地陪著父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勞作,在夕陽西下時分拖著馬車向家的方向奔去,而父親可以在車上打個盹,睡夢中,父親駕著生活這掛馬車,微笑著奔向農家人的小康夢。
作者:柴小軍
轉載自公眾號:博風雅頌
本文為原創(chuàng)文章,版權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