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刺真實社會現象的故事:拉“證明”
編者按:“證明”原本是為了證實自己的身份與能力,可是在作者的故事中卻變成了可以制造的東西,下面我們來看看《拉“證明”》這個諷刺的故事吧!
“瞿——瞿——”,隨著哨聲的響起,語文考試結束了。
現在是1971年10月18日下午4點半多一點。
設在城關一分校的考場,今天進行了三場考試(上午數學、政治,下午語文),是專門為城關學區(qū)招考民辦教師而進行的。
走出考場,經微風一吹,腦袋清醒了許多。數學,未超初中范圍,應該在90分以上。政治時事最少80分。語文,基礎知識部分問題不大,作文《記一個農業(yè)學大寨的帶頭人》,主題突出,事例得力,夾敘夾議,幾乎是一揮而就。分數不會低于 85分。自我感覺良好。
在返回工地的路上,昨天的事又在我眼前浮現出來……
昨天是星期天。
上午,我們剛勞動不大一會兒,二哥風風火火地從二分校到采石場找我,告訴我公社招考民辦教師的事。
二哥是和我一齊考上高中的。我在松北,因四外公患食道癌而斷絕了讀書的念想。他上高中了,班里有個叫崔懷玉的同學,他爸在城關學區(qū)當聯(lián)合校長。10月18日招考一事,就是從老崔的嘴——小崔的耳朵——小崔的嘴,傳到我二哥的耳朵里的。
今天他們學校放了假,他是專程來通知我的。
兄弟二人相跟著去指揮部請了假,回到姜村。二哥在姜村等著,我回松北去拉“證明”。
回到村里,我就直奔會計家。不巧,會計和支書到沁縣城買“一粆(chào)細”磨面機去了。我扭頭就去找“二把手”——主任。
這位主任姓任,是我娘的一個堂弟。見了人們,不笑不說話。人們給他送了一個雅號——笑菩薩。
我一推門,“笑菩薩”滿臉堆笑,忙不迭招呼:“子明呀,快進來!快進來!多幾天木納(沒有)見你了,怪想的!”我進了門,把半個屁股放到炕沿上。
問:“你不是到城南支民伕的來孩?”
“就是舅舅,我才回來”。
“看你臉上外汗,喝口水哇俺孩?”
“不用舅舅,不喝,不干(gān)”。
“昂,尋你舅舅有甚事情來”?
我如此這般一說完,舅舅背著雙手,在地上轉了幾個小圈子,然后停在我面前,眼睛一眨一眨對我說: “昂——是個(這)呀!”說完,他坐在家里唯一的方凳上,拿過桌子上的水煙袋,裝好,化了根火柴點著,猛吸一口,,然后兩根煙柱從鼻孔中徐徐而出,撂出一句話來: “子明孩,你看,伢支書會計都不在,你舅舅也沒法給你拉證明”。
“舅舅,我已問過會計家老婆,大隊工章在家里放的了。”
“你看,不是公章在不在的事情。不是舅舅不幫你,在(這)是個大事情,我不能私下作主,實在是不合適,怕別人說閑話。”
聽了舅舅的話,我腦袋有點兒蒙。從他家往出走時,舅舅搖著頭,長吁短嘆,連說了幾個“不好辦”。
回到我四外公家,向四外公說了一下情況,他也露出一副憤激的神色:“嘴是蜜罐的,心是黑爛的。等等些(等一會兒)我去問問他!”
這當兒已到午飯時分,我端起碗,扒拉了兩口,沒心思下咽,干脆不吃了。
該咋辦?在(這)該咋辦?
我想起了語文老師,也是當下松北七年制學校的校長——郭老師。
這一天是星期天,學校放了假。這一天冬天,郭老師的老婆孩子都跟著他,住在學校里。
他們家也是剛吃完飯, 聽我一說,師母就深表同情:“舅舅還不如旁人了。”郭老師略做思考,授我一招:“快去把那幾個支委叫(請)到學校來!”
我出了門,還聽郭老師對他老婆說:“這個孩的(子)命苦,考上高中也沒念上。想考老師還不給拉個證明,這些人,不知道該說他啥才好。”她老婆:“真?zhèn)€是恓惶”。
我趕忙四處去請人,個把鐘頭之后,貧協(xié)主任、婦聯(lián)主任、調解主任和民兵指導員先后都來了,獨缺主任一人。我去他家跑了三趟,第一次還沒吃完飯,第二次說等等就去了,第三次見我去了,馬上用手按住右腹部,說是肚疼得不行。
我回到學校,如實稟告。郭老師給幾個男人散罷煙,讓我把情況說了一遍。幾個人一頓交頭接耳之后,婦聯(lián)主任先發(fā)言:“我看在(這)是考試了,又不是拉(遷)上戶口走了??忌峡疾簧?,看他本事哇!咱還能不叫(讓)他去試當試當(試一試)?”其他人隨聲附和,指導員(三把手)一錘定音:“在(這)是個好事情!郭老師,你給咱寫證明哇!等俺秀生叔(支書)回來,我跟他說哇!”
郭老師早就等著這句話,拿紙?zhí)峁P,一揮而就:
證明
茲證明我大隊李子明同志,家庭成份貧農,文化程度初中。
特此證明
松北大隊革委會(章)
1971年10月17日
他寫完后,把“證明”遞給“三把手”:“你們都看看!”“三把手”嘴里說著“不用看”,還是接了過去,眊了一眼,傳給其他人。 “證明”一番巡游之后,又回到“三把手”手中。他邊遞“證明”給我邊說:“去去去!去會計家,叫(讓)他老婆給你把章蓋上!”
等我返出姜村,二哥說他在村口已經照料了十幾次了。他指著太陽:“你看啥時候了。拉個證明就用了這么長時間?”我也顧不得解釋,扭頭西望,太陽還有一竿高。
兄弟二人不敢怠慢,拔腿就往城關走。緊走慢走,剛過了下城,就看到縣城的燈光已經亮起來了。
大喇叭里傳出報鐘點的聲音:“嘟……嘟……剛才最后一響,北京時間六點整!”
……
12天以后,我接到通知。
11月1日,我開始擔任民辦教員。
如果,如果那天拉不上“證明”,就沒有我后來四十多年的教書生涯。好險哪!
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彩排
王村長正坐在辦公桌前品茶,看報,就聽到大門外傳來煞車聲,隨后就見兩個人推門進來。他上下打量一番,一個也不認識。他十分詫異:“你們是?”
“是這么回事”,瘦高個男子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順勢坐到村長對面:“我們接到群眾舉報,在今年春天魚塘承包過程中,你涉嫌收受賄賂,暗箱操作,集體經濟遭受了巨大損失,群眾反應強烈,縣紀委已立專案察查。請你隨我們走一趟,配合縣紀委做好查證落實工作。請吧!”
王村長驚恐之余,起身隨著二人向門外走去。不知道是門檻比往日高了,還是其它什么原因,一下子被絆倒在門前,跌的生疼,口里不由自主:“哎喲——”
“哎喲啥了?”老伴推了他一把,他醒了。
大汗淋漓的他,用勁揉一揉眼睛,清醒過來:“這是咱家?”
老伴咯咯一笑:“不是咱家能是哪兒?”
“那,那剛才是?”他驚魂未定,“是——是彩排?”
作者|李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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