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感恩母親:永遠(yuǎn)的鄉(xiāng)愁
“小時候,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如今,我年近九十歲高齡且已老年癡呆的母親,正濫觴在鄉(xiāng)愁里。
母親出生在江南,浙江紹興新昌縣城是她的故鄉(xiāng)。父親是河南葉縣人,黃埔軍校畢業(yè),曾是胡宗南麾下一名普通軍官,抗戰(zhàn)時帶兵在母親家鄉(xiāng)駐扎。由此因緣,母親嫁給了父親,一個外鄉(xiāng)人。解放前夕,父親在解放上海的戰(zhàn)役中投誠陳毅。父親因思念家中年邁久別的雙親,義無反顧帶著母親,在新中國成立的隆隆禮炮聲中回到了河南的農(nóng)村老家。母親故鄉(xiāng)一別,離開繁華的都市,命運就此發(fā)生了360度的翻轉(zhuǎn)。
先是經(jīng)歷“三年大饑荒”,接著是“”,父親被定為“歷史反革命”,挨整批斗。全家跟著受牽連,期間父親還生過一場大病,在床上躺了好幾年。母親精心伺候,痊愈后雙耳重度耳聾,生活的重?fù)?dān)更進(jìn)一步壓在了柔弱嬌小的母親身上。社會的動蕩,家庭的貧困,致使母親故鄉(xiāng)一別,竟三十余年不曾返鄉(xiāng),就連外婆去世時,母親收到加急信件--雞毛信,也沒能力回鄉(xiāng)奔喪。
直到八十年代,隨著國家形勢的好轉(zhuǎn),家庭經(jīng)濟(jì)狀況的改善,母親探鄉(xiāng)的夙愿終于實現(xiàn)。1985年的夏天,由我陪著她重回江南,這是自母親出嫁后第一次回家省親,其間隔了整整三十六年的光陰。母親來河南時年方二十,還沒生子,穿高跟鞋,旗袍,燙發(fā),手腕戴金鎦子,裊裊婷婷,正是青春芳華;回時容顏滄桑,面皺發(fā)白,粗糙的皮膚,縱橫的皺紋,手上厚厚的繭子,畢露的青筋……母親已是年老半衰的老嫗。
我和母親從鄭州乘火車先到上海二姨家,再去杭州大姨家,最后去老家紹興新昌四姨家。外婆有四個女兒,母親排行老三。 一路上,我和母親都很興奮激動。過長江后,母親眼睛緊盯著窗外:阡陌縱橫,河道交錯,池塘蓮藕,水稻桑田,小橋流水,鵝鴨高歌,好一派江南風(fēng)光!這對于母親是久違了幾十年的風(fēng)景。到了上海,表哥舉著一張牌子來車站接我們,牌子上用很大的毛筆字寫著“河南王珠娟”(母親的名字)。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幾十年的滄桑,姐妹倆已不相識。二姨和母親擁抱在一起,重敘姐妹親情。一家人輪流陪我們逛了繁華的南京路,游玩了熱鬧的上海外灘碼頭,參觀了著名的游樂中心――上海大世界……
在上海停留了幾天,我們來到了杭州大姨家。同樣,母親和大姨的話兒白天和黑夜都拉不完。一家人陪著游西湖,花港觀魚,蘇堤春曉,三潭印月,斷橋殘雪,登六和塔觀錢塘江大橋。湖光山色,美不勝收,讓人流連忘返。在杭州葉停留了幾天,我們坐大巴回紹興新昌。從車窗向外看,一路山清水秀。沿途數(shù)不清的河流縱橫交錯。到了紹興,城市并沒有想像中那么多的高樓大廈。映入眼簾的是:家家房前屋后碼放著許許多多的壇壇罐罐,河道中時不時看到幾只烏篷船。到了四姨家,我問:紹興河道兩岸為什么堆放那么多的壇壇罐罐?建華表哥告訴我,是用來釀酒的。紹興這一帶家家戶戶吃老酒,自己也會釀酒。家中若有孩子降生,都會釀上幾壇酒,男孩子叫“狀元紅”,女孩子叫“女兒紅”,埋在地下,等孩子長大結(jié)婚時從地下起出。男女青年訂婚后,毛腳女婿上門,習(xí)慣上也挑著自己家釀的好酒做禮物……
在母親老家住的這的段時間,沾母親的光,天天都有老酒吃,在北方我從未吃過。這次陪母親回故鄉(xiāng),是我生命中最美的一段時光。我們從南方回來后,同年就接到二姨去世的消息。96年,母親又回了一次老家,沒去上海,去了杭州和新昌,在南方呆了一個多月。就在母親回來后不久,大姨也離世了。后來,母親在大街上被人撞倒,雖做了手術(shù),傷口仍然沒長好,一條腿股骨頭壞死,從此拄上了雙拐,限制了她的活動范圍,再也沒出過遠(yuǎn)門,更別提回遙遠(yuǎn)的故鄉(xiāng)了。
母親越來越老了,年近九十,耄耋之年,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現(xiàn)在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患了老年癡呆,很多事都記不得了,甚至連她最愛的兒女們的名字也叫不上來。去年腦子偶爾清晰時,對我們說,老家新昌還有個妹妹叫芝花,說自己再也回不了老家了。絮叨了幾次,聽得我們淚水漣漣。今年國慶節(jié)后,我把母親接來照顧,母親時不時會喃喃自語:吃老酒,吃老酒,紹興家里有老酒。 前幾天,我兒子說:媽,我姥姥冷,不停地喊:圍巾,圍巾!其實是兒子沒聽懂老人的鄉(xiāng)音,母親是在叫她娘家人----美琴,美琴……美琴是杭州大姨的女兒,也是媳婦兒,我的表姐兼表嫂。大姨就生養(yǎng)了表哥一個孩子,于是抱養(yǎng)了一個女孩,小時候做女兒養(yǎng),長大了當(dāng)媳婦兒。美琴表姐小時候愛跟著母親,還經(jīng)常和母親睡一張床。大姨年輕時脾氣暴烈,表姐一旦挨了打,總是找母親做庇護(hù)。母親探親回杭州時,美琴姐是當(dāng)親娘伺候,連母親的內(nèi)衣褲頭都給洗。又一天,丈夫問我:老媽咋回事?怎么一會兒小牛,一會兒小兔的,難道她想養(yǎng)牛喂兔?我明白了母親的心意:杭州的表哥屬牛,小時候母親喚他小牛;上海的表哥屬兔,小時候,母親叫他小兔……
“故鄉(xiāng)的山,故鄉(xiāng)的水,故鄉(xiāng)有我幼年的足跡。幾度山花開,幾度潮水平,以往的幻境依然在夢中。他鄉(xiāng)山也綠,他鄉(xiāng)水也清,難鎖我童年一寸心。 故鄉(xiāng)的土,故鄉(xiāng)的人,故鄉(xiāng)有我一顆少年的心。幾度風(fēng)雨驟,幾度雪飛春,以往的歡笑依然在夢中......”這首《故鄉(xiāng)情》仿佛唱的就是母親的心音。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難忘的故鄉(xiāng),故鄉(xiāng)是每個人生命的密碼,恒久的記憶......老來皆所忘,惟不忘故鄉(xiāng)!
作者:鄭喜梅
公眾號:東方散文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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