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夢境的唯美故事:南山往南,北海向北(6)
轉(zhuǎn)頭看一眼還在玩打水漂的鄭北北,渾然不覺有個人跨越了大半個城市,已經(jīng)在她身后想用盡余生擁抱她。
一道光落在腳下,溫溫涼涼。
謝謝你。
我邊走邊彈著吉他唱道,“如果所有土地連在一起,走上一生只為擁抱你。”
6
我上島時,一個老人坐在高高的草垛上,眼光落在遠(yuǎn)處的海面上,似乎在思念等待著誰。他縱橫交錯的皺紋顯示出他的年歲已高,但當(dāng)他一出聲兒,還真嚇了我一跳,那細(xì)膩而婉轉(zhuǎn)的唱腔比女子還要柔美,他唱著一首聽來陌生而又熟悉的歌:
“春季到來綠滿窗,
大姑娘窗下繡鴛鴦。
忽然一陣無情棒,
打得鴛鴦各一旁。
夏季到來柳絲長,
大姑娘漂泊到長江。
江南江北風(fēng)光好,
怎及青紗起高粱。
秋季到來荷花香,
大姑娘夜夜夢家鄉(xiāng)。
醒來不見爹娘面,
只見窗前明月光。
冬季到來雪茫茫,
寒衣做好送情郎。
血肉筑出長城長,
奴愿做當(dāng)年小孟姜。”
我坐在草垛下,安安靜靜聽完了這首歌。老人的聲音是悠遠(yuǎn)的,一開口就可以帶起無窮無盡的故事,把埋葬的回憶又拉扯起來。
當(dāng)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時,我終于想起來了,這首歌是我媽在世的時候常聽的,那張碟,至今還好好地保存在棉花胡同8號,我們家。她也常常會哼起來,做飯的時候,洗衣服的時候,睡覺之前,那清麗婉轉(zhuǎn)的戲腔余韻就伴隨著一個個美夢沉入睡眠去了。
我站起身,縱目望去,似乎除了我們兩個人,就再沒有其他人煙了。
島上沒有什么人跡,原始至極。談不上風(fēng)景秀麗,但在天然的樹木裝點(diǎn)下,也顯得生機(jī)盎然。雜草叢生是肯定的,但這個寒冷的冬天、這片寒冷的海域、這支寒冷的洋流、這陣寒冷的北風(fēng),并沒有使它們陷入絕境,反而更加挺拔。
我向端坐在草垛上的老人叫道,“老大爺您沒有家人在這里嗎?”
老人微微挪動了一下腦袋,“沒有。你呢?你沒有親人嗎?”
“我也沒有。”
說罷,我看著老大爺,他也看著我,彼此相視一笑。
我扶著老大爺下了草垛,他帶我來到他在島上搭建的小屋里。他拿出了酒,示意我坐下,邊喝邊聊。
“大爺,您怎么......”
“先別問,”大爺打斷我,“我們先聊你。”
我愣著不知所云。
“你不是南方人吧?”
“我北京人。”
“胡同里長大的?”
“對。”
“胡同,胡同好啊......窄窄的,跑不掉。”
......
沉默了一會兒,我也只慢慢喝著悶酒。
“隨便說說你自己就行了。”老人一笑。
一路上我都在聽別人的故事,還從未曾講過自己在北京的少年時代,一時還不知從何說起。
“我的父母都是當(dāng)老師的,我們家條件不錯,父母也對我很好,父親有時對我到了有求必應(yīng)的程度。
有天晚上我和父親一起出去散步,路上看到有人搭著梯子在玩雜技,我說我想爬上去玩,爸爸和主人交涉了一下就沖我比了個OK的姿勢,并囑咐我注意安全。我爬到梯子最頂端眺望遠(yuǎn)處的房頂,爸爸一直在下面扶著梯。
我忽然玩性大發(fā),沖爸爸大喊‘爸爸我跳下來啦’,爸爸慌了神,忙后退幾步雙手伸出做出接我的姿勢,我本想騙騙他,哪知他一松手梯子真的開始猛烈地?fù)u晃。我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幾乎要哭出來。
爸爸一定是以為我要跳下來,看到路對面賣沙發(fā)的家具店有一塊墊子,就想去搬來。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靠著自己的平衡感穩(wěn)住了,正準(zhǔn)備往下爬,一聲撞擊聲突然傳來,人群中爆裂開驚叫聲。
我站在地上卻雙腳無力......爸爸......已經(jīng)不在了。
他在跑到對面再跑回來的時候,被撞飛了。血飛濺在空中。我一輩子都難忘那天腳踩在血上的溫度,徹頭徹尾的冷。
就在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我從噩夢中醒來,我媽不在家了,她選擇了一個和我父親同樣的離開方式,她臥軌自殺了,也死在車輪子底下。”
我一口氣說了太多話,停下來喝了一大碗酒,那烈火就在肚里熊熊燃燒,刺激得我?guī)缀跻錅I。
“我一直都覺得是我殺了我爸,如果我不撒那個謊,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跟您一樣,在家里喝喝酒種種花。
我也不會失去我唯一僅有的家,我也不會失去曾經(jīng)幸福安康的一個小島嶼。我希望自己就是一個啞巴,這樣就不會說謊了,所有的謊話都會咽下肚子給自己聽。”
老人只是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笑,“難怪,你要來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