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小說分享(2)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小說分享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作者臺灣作家林奕含生前最后的采訪完整版視頻
以下是采訪完整版視頻訪談的文字版本。
很多人看完這個書都會說這是一個關(guān)於「女孩子被誘姦或是被強暴」的故事,然而,當(dāng)然用一句話來概括這個書不是很正當(dāng)?shù)?,但硬要我去改變這句話的話,我會把它改成這是一個關(guān)於「女孩子愛上了誘姦犯」的故事,它裡面是有一個愛字的,可以說,思琪她注定會終將走向毀滅且不可回頭,正是因為她心中充滿了柔情,她有慾望,有愛,甚至到最後她心中還有性,所以這絕對不是一本憤怒的書,一本控訴的書。但我今天沒有要談所謂的誘姦跟強暴,因為任何人看了這個書,然後看不到誘姦和強暴的話,他一定是在裝聾作啞。
所以我今天要談的是比較大的命題。當(dāng)你在看新聞的時候,如果你看到那些所謂受害者和所謂的加害者,那些很細的對白,那些小旅館還有小公寓的壁紙花紋,那些腥羶的細節(jié),你鐵定是看不下去的,可是今天在這個小說裡你卻看得下去,為什麼?因為你在其中得到了一種審美的快感,有一種痛快,它是既痛且快的,我誤用儒家的一句話,就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你明知不該看,可是你還是繼續(xù)看了下去,這個審美的快感就是我今天想要談的。
契科夫有個小說叫作《套中人》,這個人他雨衣外面有個套子,包包外有個套子,什麼都有個套子,套子外還有個套子。我這個小說也是一個套中套的故事。
我先談裡面的那個套子。裡面的套子存在小說的角色李國華身上。李國華身為小說的角色,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有個原型,這原型是我所認識的一個老師,也許有的人看得出來,這個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物他也有個原型,也許有人想得到,這個原型就是胡蘭成。所以,李國華是胡蘭成縮水了又縮水了的贗品,李國華的原型的原型就是胡蘭成。我要問的是,所有這些學(xué)中文的人,包括我,包括胡蘭成,包括李國華,我們都知道人言為信,我今天甚至沒有要談到所謂大丈夫,所謂仁,所謂義,所謂文以載道,文以明道,所謂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浩然正氣。沒有,我要講的是比較小情小愛的,我要講的是中國的詩的傳統(tǒng),抒情詩的傳統(tǒng),講的是詩經(jīng)從情詩被後代學(xué)者超譯、誤讀成政治詩之前的那個傳統(tǒng)。我們都知道,「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詩緣情而綺靡」,還有孔子說的「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這些學(xué)中文的人,胡蘭成跟李國華,為什麼他們,我們都知道,一個人說出詩的時候,一個人說出情詩的時候,一個人說出情話的時候,他應(yīng)該是言有所衷的,他是有「志」的,他是有「情」的,他應(yīng)該是「思無邪」的,所以這整個故事最讓我痛苦的是,一個真正相信中文的人,他怎麼可以背叛這個浩浩湯湯已經(jīng)超過五千年的語境?為什麼可以背叛這個浩浩湯湯已經(jīng)超過五千年的傳統(tǒng)?我想要問的是這個。
李國華他其實有些話,就是他所謂的情話,因為讀者都已經(jīng)有一個有色眼鏡知道他是一個所謂的犯罪者所以覺得他很噁心,但他其實有些話如果你單獨把他挑出來看,會發(fā)現(xiàn)它其實是很美的,請注意我說的這個美字,他有些話是高度藝術(shù)化的,他有些話,你可以想像、假設(shè)那是毛毛對伊紋說的,你會發(fā)現(xiàn)那其實是很動聽的,你現(xiàn)在想像一下毛毛對伊紋說:「都是妳的錯,妳太美了」,或者你想像毛毛對伊紋說:「當(dāng)然要藉口,不藉口,我和妳這些,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嗎」,或者「妳現(xiàn)在是曹衣帶水,我就是吳帶當(dāng)風(fēng)」,或者說「我在愛情,是懷才不遇」,這些話它其實都非常非常美。我要說的是,胡蘭成或李國華這些人,你可以說他們的思想體系非常畸形,他們強暴了,或者性虐待了別人,自己想一想,還是「一團和氣,亦是好的」,你可以說他們的思想體系非?;?,可是,你能說他們的思想體系不精美,甚至,不美嗎?因為,引胡蘭成他自己的話,他說他是「既可笑又可惡」,因為他的思想體系如此矛盾,以至於無所不包,因為對自己非常自戀,所以對自己無限寬容。這個思想體系本來有非常非常多裂縫,然後這些裂縫要用什麼去彌補?用語言,用修辭,用各式各樣的譬喻法去彌補,以至於這個思想體系最後變得堅不可摧。
我在這邊唸一下胡蘭成在《今生今世》的一段話,他說:「我已有愛玲,卻又與小周,又與秀美,是應(yīng)該還是不應(yīng)該,我只能不求甚解,甚至不去多想,總之他是這樣的,不可以解說,這就是理了?!盒怯泻眯牵暧泻糜辍?,人世的世,亦理有好理,這樣好的理即是孟子說的義,而它又是可以被調(diào)戲的,則義又是仁了。」所以你看,我們都知道他強暴小周,辜負張愛玲,可是他在自己的想法裡馬上就解套,我們認為一個真正的文人應(yīng)該的千錘百鍊的真心,到最後回歸只不過是食色性也而已。
所以我在這裡要問的,甚至不是藝術(shù)它可不可以是不誠實的,這甚至不是我要問的。不要問思琪她愛不愛,思琪她當(dāng)然是愛的。我甚至相信李國華在某些時刻,他是愛的,但是他不是愛餅乾,或是愛曉奇,或是愛思琪這些小女生,他愛的是自己的演講,他愛的是這個語境,他愛的是這個場景,他愛的是這個畫面。
所以真正在李國華這個角色身上,我想要叩問的問題是:藝術(shù)它是否可以含有巧言令色的成分?我永遠都記得我第一次知道奈波爾他虐打他妻子的時候,我心中有多麼地痛苦,我是非常非常迷信語言的人,我沒有辦法相信一個創(chuàng)作出如此完美的寓言體的作家會虐打自己的妻子,然後後來我讀了薩伊德的《東方主義》,薩伊德在書裡直接點名奈波爾,說奈波爾是一個東方主義者,當(dāng)然後來我又讀了薩伊德自傳,又讀了其他人的書,其他人又點名薩伊德,說薩伊德是一個裡外不一的小人。就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又一層,你沒有辦法去相信任何一個人的文字和為人,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剛剛那個問題可以把它反過來再問,我的第二個問題是:會不會,藝術(shù)從來就只是巧言令色而已?所謂的藝術(shù)家他不停地創(chuàng)新形式,翻花繩一樣創(chuàng)作各種形變,各種質(zhì)變,但是,這些技法,會不會也只是巧言令色而已呢?
剛剛講的是裡面的套子,外面的套子是,作為一個小說的寫作者,這個故事它折磨,它摧毀了我的一生,但很多年來,我練習(xí)寫作,我打磨、拋光我的筆,甚至在寫作的時候我很有意識地、清醒地想要去達到某一種所謂藝術(shù)的高度。
我的審美觀是形式與內(nèi)容是不可分開的,或者用安德烈紀(jì)德的話,表現(xiàn)與存在是不可分開的,請注意紀(jì)德說內(nèi)容是存在。也就是,在這個故事裡,作者常常故意誤用典故,或者在用詞的時候不用人們習(xí)慣的詞義而用其歧義,跟書裡面有文學(xué)癡情然而停留在囫圇吞棗階段的少女房思琪,是不可一而二的。
但我不是在說我在做什麼很偉大的事情,我覺得我的書寫是非常墮落的書寫,它絕對不是像波特萊爾的惡之華,變得很低很低,然後從塵埃中開出花來,絕對不是那樣。我們都知道那句話:「在奧斯威辛之後,詩是野蠻的」我的精神科醫(yī)師在認識我?guī)啄曛?,他對我說:妳是經(jīng)過越戰(zhàn)的人。然後,又過了幾年,他對我說:妳是經(jīng)過集中營的人。後來他又對我說:妳是經(jīng)過核爆的人。Primo Levi說過一句話,他說「集中營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屠殺?!沟乙f:「不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屠殺是房思琪式的強暴?!刮以趯戇@個小說的時候會有一點看不起自己,那些從集中營出來,倖存的人,他們在書寫的時候,常常有願望,希望人類歷史不要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可是在書寫的時候,我很確定,不要說世界,臺灣,這樣的事情仍然會繼續(xù)發(fā)生,現(xiàn)在、此刻,也正在發(fā)生。我寫的時候會有一點恨自己,有一種屈辱感,我覺得我的書寫是屈辱的書寫,這個屈辱當(dāng)然我要引進柯慈所謂的「disgrace」,用思琪、怡婷、伊紋她們的話來翻譯,這是一個不雅的書寫,它是不優(yōu)雅的書寫,再度誤用儒家的話,這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書寫,因為這麼大質(zhì)量的暴力,它是不可能再現(xiàn)的。
這個故事其實用很簡單的大概兩三句話就可以講完,很直觀,很直白,很殘忍的兩三句話就可以把它講完,就是,「有一個老師,長年用他老師的職權(quán),在誘姦、強暴、性虐待女學(xué)生」,很簡單的兩三句話,然而我還是用很細的工筆,也許太細了的工筆,去刻畫它。我要做的不是報導(dǎo)文學(xué),我無意也無力去改變社會的現(xiàn)況,我也不想與那些所謂大的詞連接,也不想與結(jié)構(gòu)連接。在這邊,在外面的套子裡,我想要叩問的是:身為一個書寫者,我這種變態(tài)的、寫作的,藝術(shù)的欲望是什麼?這個稱之為藝術(shù)的欲望到底是什麼?我常常對讀者說,當(dāng)你在閱讀的時候,感受到痛苦,那都是真實的,但我現(xiàn)在更要說,當(dāng)你在閱讀的時候,感受到了美,那也都是真實的,我更要說,當(dāng)你感受到那些所謂真實的痛苦,它全部都是由文字和修辭建構(gòu)而來的。這是我要叩問的問題。
我的結(jié)論是,我曾經(jīng)是一個中毒非常深的張迷,無論我有多麼討厭胡蘭成,我還是必須承認,《今生今世》的〈民國女子〉那一章,仍然是古往今來描寫張愛玲最透徹的文章之一。我的整個小說,從李國華這個角色,到我的書寫行為本身,它都是非常非常巨大的詭辯,都是對藝術(shù)所謂真善美的質(zhì)疑。我想用一句話來結(jié)束,怡婷她在回顧整個大樓故事的時候,她有一句心裡話,她說:「她恍然覺得不是學(xué)文學(xué)的人,而是文學(xué)辜負了她們?!?/p>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小說正文語錄
(1)奕含這些日子以來的痛苦,糾纏著她的夢魘,也讓她不能治癒的主因,不是憂郁癥,而是發(fā)生在8——9年前的誘奸。
(2)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是奕含在年輕時,被一個補習(xí)班名師誘奸后,引發(fā)痛苦憂郁的真實記錄和心理描寫。
(3)書中的女主角,思琪、曉奇、怡婷等人,都是奕含一人的親身遭遇,但她為了保護父母和家庭,才隱晦分寫。
(4)她寫書的目的,是希望社會上不要再有第二個房思琪,希望天下的父母、善良的男孩、女孩和男人,都能用溫柔和溫暖的心靈來一起保護房思琪們。
(5)我們的孩子離開了,我們再也聽不到她再叫我們一聲:比比和媽咪,但希望大家都能記得她可愛的様子。
(6)最后,如果大家不舍奕含,請大家?guī)臀野盐液图畏嫉男穆?,用各種方法,F(xiàn)B、Line、Instangram..。。傳給臺灣每一個人,然后幫我們夫妻買奕含的書,去給每一個需要幫助的父母和孩子看!千萬個真心的感謝大家!
年幼的房思琪的無知,彼時老師的無恥!一個本該像童話一般的校園,竟然活的如此勾心!一個幾歲大的孩子,那圣潔冰雪般的心靈,竟然被一個這么無恥的老師玷污,簡直就是道德淪喪,師德掃地。
林奕含在一次受訪時談及,高中時得了重度抑郁癥,16歲起就固定到精神科接受診療,但醫(yī)生沒有給她明確的病名,曾3度試圖自殺未果。
當(dāng)年以臺南女中滿級分上了醫(yī)學(xué)系,但才念2周就休學(xué),后來重考上政大中文系,3年后因病發(fā),再度休學(xué),飽受疾病折磨。“生病它不只侵蝕,不只變成我們的人生,它變得比我們的人生都大。”
林奕含3月中旬透過臉書坦承自己身心不適,但為了與大前輩對談,未依安排住院。林奕含當(dāng)時提到,覺得被自己的身體困住了,甚至曾強迫自己一定要規(guī)律作息,因為自己真正想做的是尋短。
她其實曾提及,感覺世界所有歡樂都與自己無關(guān),雖然和醫(yī)師約診“哎呀,但是好想要賴皮,真的好想要偷偷地死掉哦。”
林奕含兩個多月前出席新書座談會時,有讀者好奇“房思琪”是否就是她本人,當(dāng)時她就說,“很抱歉,我真的不是房思琪,讓你們失望了!”
更語重心長地表示“我的立場是,就算我是房思琪、或我不是房思琪,跟我身為這本書的作者,還有如果《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書有一點價值的話,我是不是房思琪跟這本書的價值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所以我拒絕回答這類的問題。”
林奕含還表示“這個故事,是我所認識的4個女生的真實人生經(jīng)驗改編而來。”也說書中強奸學(xué)生的老師“李國華”的原型,是她所認識的一位老師,林奕含更坦言“在聽到這樣的事情當(dāng)下,他完完全全改變了我的一生。
看了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