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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杜甫生命的無助與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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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文關(guān)鍵詞:杜甫《登高》生命憂患意識
  論文摘要:在杜甫晚年以《登高》為代表的登覽詩中,常常將對個體生命的憂患意識融入到由深沉的社會歷史感、宏大的空間感和悠遠的時間感交織在一起而構(gòu)成的三維一體的立體結(jié)構(gòu)中。它是杜甫獨特的時空感受,也是杜甫的創(chuàng)新之處。構(gòu)成杜詩境界的博大宏深。
夔州,是杜甫晚年“飄泊西南”時的四個重點生活地之一。詩人在這里雖然生活了不到三年的時間,但在創(chuàng)作上卻形成了一次“最后的高潮”。而著名的《登高》川一詩,即為杜甫寫于是時是地。該詩與杜甫的其它登覽詩一樣,即將對個體生命的憂患意識融人到由深沉的社會歷史感、宏大的空間感和悠遠的時間感交織在一起而構(gòu)成的三維一體的立體結(jié)構(gòu)之中,并使之成為了他晚年生命的無助與悲哀的一種標志。
當時的情況是,安史之亂雖已平息,但地方軍閥又乘時而起,相互爭奪地盤,社會一片混亂,在這種形勢下,杜甫只得繼續(xù)“漂泊西南天地間”(《詠懷古跡·其一》),并在“何日是歸年”(《絕句·其二》)的嘆息聲中苦苦掙扎。在漂泊之中,詩人仍心系“萬方多難”的祖國—“戎馬關(guān)山北,憑軒涕泅流”(《登岳陽樓》)。這個時期,詩人在長安所特有的的“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奉贈韋左垂丈二十二韻》)的政治抱負,早已徹底破滅,因此只能面對蒼天來表白自己“濟世敢愛死,寂寞壯士驚”(《歲暮》)的志向,抒發(fā)自己的身世之感和家國之悲,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和歷史的盛衰起伏緊密地結(jié)合起來,把自己憂國優(yōu)民的滿腔赤誠寫進詩歌。在夔州的近三年時間里,杜甫在政治上雖然已是無望,但在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卻掀起了一次高潮。據(jù)統(tǒng)計,杜甫在夔州共創(chuàng)作了430余首詩,且其中多為流傳千古的名篇,如《秋興》八首、《詠懷古跡》五首、《諸將》五首,就皆為膾炙人口之作。而《登高》,則是其中最具代表性者。
這首詩寫于大歷二年(767年)秋天,當時杜甫已經(jīng)是一位漂泊受難、飽經(jīng)滄桑的56歲的老人了,“壯心久零落”(《有嘆》)、“江山憔悴人”(《送孟十二倉曹赴東京選》)是詩人這一時期的真實寫照。他目睹了安史之亂給唐朝帶來的重重創(chuàng)傷,感受到了時代的苦難,家道的衰敗,也感受到了仕途的坎坷,晚年的孤獨和生活的艱辛,心中百感交集,因而借“登高”寫下了這首慷慨激越、動人心弦的曠世名作。清代杜詩研究專家楊倫稱贊此詩為“杜集七言律詩第一”}z},胡應(yīng)麟《詩蔽》則更推重此詩精光萬丈,是古今七言律詩之冠。凡此種種,均表明了這首《登高》的非同凡響。請看其具體之所寫:
首聯(lián)“風(fēng)急天高猿嘯哀,諸清沙白鳥飛回”,寫詩人登高俯仰所見所聞,融合了詩人復(fù)雜而深沉的感情。夔州即今天重慶的奉節(jié),那里一向以猿多聲哀而著稱,自古就有“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巴東三峽巫峽悲,猿鳴三聲淚沾衣”之說,而峽口更以風(fēng)大浪急聞名,這時詩人獨自登上高處,視線從高到低,舉目四望,側(cè)耳聆聽,圍繞夔州的特定環(huán)境,詩人選擇了凄冷的秋風(fēng)、空曠的天空、凄厲哀怨的猿聲,以及凄清的江水、白茫茫的沙灘、回旋飛翔的鳥群等六個意象,為我們描繪了一副“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悲涼畫面。寥寥數(shù)言,為全詩定下了哀婉凄涼、深沉凝重的抒情基調(diào)。透過這組意象,我們仿佛看見一位憔悴多病的老人,獨自站在高臺,正在舉目望遠,急風(fēng)不僅撩起了他的衣衫,還凌亂了他的頭發(fā)。“哀”,既是外景,又是內(nèi)心。這是一種純粹的生命的悲涼。凄清的江渚,寧靜的白沙,這是一種外景的暗示,也是一種生命歸宿的暗示,更是一種讓人寒冷的暗示。唯一的活物,飛鳥,正在空曠里上下。鳥的出現(xiàn),實際上是詩人自我內(nèi)心的隱憂——歸鳥翻飛,自己居然在此獨站。詩人自己的歸途呢?詩人此時甚為茫然,作為讀者的我們也很茫然。這是一幅率先定格的畫面。通過這個畫面,我們能看見許多,也能聽見許多,還能感覺許多:一種威壓,一種凄清,一種曠遠,一種不知不覺的凄涼,一種油然而生的茫然,甚至還有些淡淡的恐慌——風(fēng)之凄急、猿之哀鳴、鳥之回旋,都受著無形的秋氣的控制,仿佛萬物都對秋氣的來臨惶然無主,充滿了生命內(nèi)在的無助。
  頷聯(lián)“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集中表現(xiàn)了深秋時節(jié)的典型特征。落木,實際上就是落葉。從宋玉的“悲哉!秋之為氣,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屈原的“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到陸機的“悲落葉于勁秋”,“悲秋”已成為古典詩詞的一個經(jīng)久不衰的主題,悲秋,實際上就是悲嘆生命的凋零。雖然詩人在這里還沒有提到“悲秋”,但“搖落深知宋玉悲”(《詠懷古跡五首》其二),當詩人親見落葉從樹木上飄零下來,感受到生命就是這樣飄零的。當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這中間的過程,實質(zhì)上就是樹葉從郁青到枯黃,從枯黃到隕落的過程,生命就這樣走到了盡頭。內(nèi)心的傷感與絕望就像眼前的外景,外在的景象與內(nèi)心的感慨交相輝映:生命的輪回總在秋天集中,萬物的凋零總從秋天開始。作為詩人自己,生命仍在繼續(xù)。苦難也在,漂泊更在。江水奔騰不息、滾滾而去,更引發(fā)詩人逝者如斯的慨嘆。“無邊”,“不盡”,曠野無礙,一種蕭瑟博大的意象。“蕭蕭下”,樹葉一片接一片地飄落下來,既有聲,還有形,更多的還有那種飄蕩的質(zhì)感。“滾滾來”則挾裹著一種一去不返的氣勢。在寫景的同時我們更深深地感悟到了作者的情懷——氣勢開闊,包容宇宙一切之慨,及無形中傳達出的韶光易逝,壯志難酬的感愴。
  “無邊”、“不盡”的不僅僅是落木與江水,更是詩人胸中滿腹的悲意和滔滔的憤情。這里,詩人放大了落葉的陣勢和江水的流速,在萬物代謝和宇宙永恒之間的矛盾中給人以無限啟示,外在的景象與內(nèi)心的塊壘交相輝映。凄涼的外在反襯孤寂的內(nèi)心,這實際上是一種無助:生命的消逝與有限,宇宙的無窮與永恒反襯出生命的渺小與無奈。
  頸聯(lián)“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是詩人一生顛沛流離生活的高度概括,有頓挫之神韻。詩人從空間(萬里)、時間(百年)兩方面著筆,把久客最易悲秋,多病獨自登臺的感情,融人一聯(lián)雄闊高渾的對句之中,情景交融,使人深深地感到杜甫式的沉郁和悲哀。該聯(lián)語言,充滿著張力,具有高度的濃縮性。
  雖然只有14個字,但卻包含了八層內(nèi)容,這在中國古代詩歌中是很少見的。宋代學(xué)者羅大經(jīng)《鶴林玉露》析此聯(lián)云:“萬里,地之遠也;悲秋,時之慘凄也;作客,羈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暮齒也;多病,衰疾也;臺,高迥處也;獨登臺,無親朋也;十四字之間含有八意,而對偶又極精確。”3這里的“八意”,即八可悲:他鄉(xiāng)作客,一可悲;常作客,二可悲;萬里作客,三可悲;又當蕭瑟的秋天,四可悲;年已暮齒,一事無成,五可悲;親朋亡散,六可悲;孤零零的獨自去登,七可悲;身患疾病,八可悲。這八可悲將生命的悲哀絕望宣泄到了極致,人生的哀痛還有比這更深的嗎?!并和首聯(lián)的哀景遙相呼應(yīng),意景渾融。
  尾聯(lián)“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詩人備嘗艱難潦倒之苦,國難家愁,已經(jīng)使詩人白發(fā)日多,苦不堪言,本欲借酒遣愁,但由于因病斷酒,悲愁就更難以排遣,這又無端地給詩人增添了一層深深的惆悵和無奈的慨嘆。“艱難苦恨”四字力重千鈞,蘊涵豐厚,有晚景凄涼的慨嘆,老病纏身的哀傷,半生漂泊的愁苦,更有憂國憂民的情志。就像面對滾滾東逝的江水、紛紛飄墜的落葉而感到生命的無助一樣,詩人面對“萬方多難”的祖國,雖是“不眠憂戰(zhàn)伐”(《宿江邊閣》),心急如焚,但卻“無力正乾坤”(同上),一樣的無助!一樣的無奈!詩人只能將這郁結(jié)于心中的愁苦凝結(jié)在詩的結(jié)尾,將個體生命的潦倒不堪歸結(jié)于時世艱難,其憂國傷時的情操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古代,知識分子常以“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作為處世準則,而杜甫卻是無論窮達,都兼濟天下,情系黎民,這正是杜甫的偉大之處。
  整首詩“悲秋”是核心,“哀”是貫穿全詩的情感主線。詩人由內(nèi)心哀傷而登高遣懷,由登高遣懷到觸景生悲,由觸景生悲到借酒遣悲,由借酒遣悲到倍增新悲,全詩起于“哀”而終于“哀”,哀景著筆,哀情落句,詩人的悲哀既是傷悼“個人身世之秋”,又是傷悼“國家多事之秋”,是詩人感時傷懷思想的直接流露,是詩人憂國憂民感情的充分體現(xiàn)。
  杜甫一生特喜好登覽,并因此而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登覽詩,如《登兗州城樓》、《登四安寺鐘樓寄裴迪》、《登樓》等,即皆為其例。在4O歲之前,杜甫登覽詩的題材內(nèi)容很廣泛,記游,寫景,懷古,敘事,行樂,涉及面廣。他4O歲寫的《同諸公登慈恩寺塔》是第一首充滿憂國之思的力作。自此以后,其以生命憂患意識為核心的登覽之作開始大量涌現(xiàn),登高必賦,臨水必歌,其登覽詩很少有為寫景而寫景的純寫景之作,它們大都結(jié)合著詩人的遭遇和感慨,國家的動亂和不幸,《登高》即是這方面的典型。杜甫的悲哀雖然是個人的命運,客居、多病、白發(fā)、潦倒、借酒消愁,這都可能是俗套,但是,詩人是把自己個人的命運、個人的悲哀和遠在視線之外的戰(zhàn)亂和國家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并把它放在開闊宏大高遠的時空中來展示,把悲哀寫得相當深厚博大,具有一種崇高感和悲壯美。這即是蘇軾所言的“唐人高處”。
  這種博大,突出表現(xiàn)在空間視野上。詩題是“登高”,開頭兩句就充分顯示出登高望遠的境界。風(fēng)急天高,回蕩猿嘯之聲,渚清沙白,空間壯闊,本已有俯視之感,再加上“鳥飛回”,更覺人與鳥之間,如果不是俯視,至少也是平視了。這正是身在高處的效果。到了“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這種俯視的空間感不但廣闊,而且有時間的深度。和前兩句比,這兩句境界大開,有一種豁然提升的感覺。如果說前兩句給讀者的感覺還可能是寫實的話,這兩句則明顯有更強的想像性、虛擬性。落木居然滿眼都是,無邊無際,充滿上下天地之間;長江滾滾而來的傳統(tǒng)意象,不僅僅是空間的縱深透視度,而且是時間的無限長度??臻g和時間的交織,當然不是局限于空間的畫面可比,再加上意象是如此密集,前兩句每句三個意象,后兩句雖然只各有一個意象,但是其屬性卻有“無邊”和“蕭蕭”,“不盡”和“滾滾”,有形有色,有聲有狀,有對仗構(gòu)成的時空的轉(zhuǎn)換,還有疊詞造成的滔滔滾滾的聲勢。從空間的廣闊到時間的深邃,不僅僅是自然界的,而且是詩人的精神氣度:悲秋而不孱弱,有厚度,有渾厚之感。

 其次,這種博大還表現(xiàn)在時空兩種意念的對舉上。在這類登覽詩中,詩人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大量選用具有廣闊意義的空間類詞匯,具有悠久意義的時間類詞匯人詩,前者如:“乾坤”、“天地”、“萬里”、“千里”、“江山”、“風(fēng)云”、“四海”、“萬壑”;后者如:“萬古”、“千秋”、“百年”、“歲月”,并在組織對仗時常常從空間和時間兩個角度下筆,構(gòu)成時空兩種意念的對舉。如果說上一聯(lián)還是側(cè)重于空間的感受,時間感只是從江水的意象中微微透出,那么第三聯(lián)“萬里”和“百年”則從空間和時間兩個角度下筆,構(gòu)成典型的時空對舉。“萬里”寫故鄉(xiāng)之遠隔,是從空間角度著墨,“百年”寫一生之困頓,是從時間角度著墨,詩人把自身形象放置于廣大的空間與漫長的時間交叉點上,使抒情形象具有視通萬里、思接百年的歷史感、滄桑感,既有現(xiàn)實的高度,又有歷史的厚度,同時,深沉的宇宙意識、強烈的時空感受蘊含其中。
  我們來看他寫于差不多同一時期的《登岳陽樓》:
  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
  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guān)山北,憑軒涕泗流。
  明明是個人的痛苦,健康惡化、親朋離析,但杜甫卻把它放在宇宙(“乾坤”)和時間的運動(“日夜浮”動)之中,詩人是把自己個人的親朋離散、老病異鄉(xiāng)和遠在視線之外的戰(zhàn)亂(“戎馬關(guān)山”),和國家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這個氣魄就宏大了。在《登樓》中,則是:“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動變古今。”他個人的“傷心”總和“萬方多難”的戰(zhàn)亂結(jié)合在一起,這就使得他的悲痛有了社會的廣度。為了強化這社會性的悲痛,他又從“天地”的宏大空間和“古今”的悠遠時間兩個方面加以充實。
  如果我們把杜甫的這類詩同僅從空間角度下筆的詩句比較,如王維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漢江臨眺》)、李白的“山隨平野盡,江人大荒流”(《渡荊門送別》)、孟浩然的“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I臨洞庭上張丞相》),應(yīng)該說,這些詩句所寫的景物也很壯闊,但比起上面所舉的杜詩,我們總覺得它們?nèi)绷它c什么,那就是深度感,厚度感。這些詩中所描寫的僅是現(xiàn)實的景物,而不是歷史的景物;它們僅是空間的景物,而不是時間的景物。因而它們雖然闊大,卻并不深厚。杜詩的妙處,正在于既寫了景物的空間狀態(tài),又寫了景物的時間狀態(tài),以縱橫交錯的筆墨展示出景物的雄偉壯闊和悠久歷史,并于其中表達出漂泊歲月中的生命體驗和對時局的感受。所以,杜甫登高詩中的景物,既是現(xiàn)實的,又是歷史的,既纏繞著天地的云煙,又披戴著歷史的風(fēng)塵,同時還在這種深沉悲壯的詩境中凸顯出白發(fā)老人面對天下烽煙的藝術(shù)形象,將個體渺小的生命放置于廣大的空間與漫長的時間坐標點上,通過時、空的交構(gòu),抒發(fā)自己終身漂泊、老病孤愁的生命憂患意識。這個形象無疑是巨大的,它具有廣博的視野,又具有深邃的思想,深沉的宇宙意識,強烈的時空感受,蘊涵在其中。
  我們的先人很早就具有了宇宙意識和時空感受?!痘茨献?middot;齊俗訓(xùn)》將“宇宙”解釋為:“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_4這說明古人已經(jīng)把空間與時間緊密聯(lián)系起來,并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對二者的無限性有所認識。基于這種認識,古代文人面對無垠的宇宙,頻頻發(fā)出個體生命的渺小與短促的嘆息。晉朝人羊祜登臨峴山,對同游者嘆道:“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達勝士登此遠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滅無聞,使人悲傷。”-5羊祜的悲傷即在于感慨江山之永存,人生之短暫。王羲之與會稽名士同游蘭亭,他在“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時,亦不禁悲從中來,對比之下,感到了生命的有限:“人之相與,俯仰一世。”個體生命在無限的時空里所呈現(xiàn)出的微小和瞬息之狀,是他們發(fā)出悲嘆的哲學(xué)依據(jù)。宇宙永恒生命短暫的感傷,在古典詩歌中更是情感抒發(fā)的一個主要內(nèi)容之一,曹操的《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13苦多。”人生就如朝露,生命是何等的短暫和無奈。唐代詩人劉希夷把個體生命與落花作對比,體認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哲思,落花逝去,還會再開;青春衰謝,再不回來。感嘆紅顏易逝,青春易老,繁華易過,生命易衰。李白在一首《擬古》小詩中悲愴地慨嘆到:“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和永恒的天地相比,人生只不過是暫借塵世寄住幾宿的過客罷了!
  杜甫詩中頻頻出現(xiàn)的“百年”之嘆,毫無例外也是感嘆天地之浩大,人生之渺小,光陰之無限,人生之匆促。但是,杜甫每每將對個體生命的慨嘆納入到國家、黎民的視野之中,他詩中的空間范疇是以國家、百姓為實質(zhì)內(nèi)容,這就使得他的“百年”之嘆大大削弱了一己之私的內(nèi)涵,是對個體生命有限的超越,從而具有了更為深沉的涵義。
  綜上,杜甫晚年以《登高》為代表的登覽詩中,常常將對個體生命的哀嘆融人到由社會歷史感、宏大空間感和悠遠的時間感交織在一起而構(gòu)成的三維一體的立體結(jié)構(gòu)中,面對浩渺的宇宙,充滿災(zāi)難的巨大乾坤,嘆息個人生命的短促與渺小無助。它是杜甫獨特的時空感受,也是杜甫的創(chuàng)新之處。這使得杜甫晚年的身世孤微之嘆,既蘊涵著宏大的宇宙意識,又具有深沉的歷史意識和悠遠的時間意識。杜甫的氣魄,杜甫的深度,就是由這種社會歷史感、宏大空間感和悠遠的時間感三維一體構(gòu)成的,是杜詩境界博大宏深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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