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jīng)國風衛(wèi)風淇奧
詩經(jīng)國風衛(wèi)風淇奧的原文、注釋及譯文
【原文】
瞻彼淇奧1,綠竹猗猗2。有匪君子3,如切如磋4,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5,赫兮咺兮6,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7!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8,會弁如星9。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10。有匪君子,如金如錫11,如圭如璧12。
寬兮綽兮13,猗重較兮14,善戲謔兮15,不為虐兮16!
【譯文】
看那淇水彎彎岸,碧綠竹林片片連。高雅先生是君子,學問切磋更精湛,
品德琢磨更良善。神態(tài)莊重胸懷廣,地位顯赫很威嚴。高雅先生真君子,
一見難忘記心田。
看那淇水彎彎岸,綠竹裊娜連一片。高雅先生真君子,美麗良玉垂耳邊,
寶石鑲帽如星閃。神態(tài)莊重胸懷廣,地位顯赫更威嚴。高雅先生真君子,
一見難忘記心田。
看那淇水彎彎岸,綠竹蔥蘢連一片。高雅先生真君子,青銅器般見精堅,
玉禮器般見莊嚴。寬宏大量真曠達,倚靠車耳馳向前,談吐幽默真風趣,
開個玩笑人不怨。
【注釋】
1.淇:淇水,源出河南林縣,東經(jīng)淇縣流入衛(wèi)河。奧(yù玉):水邊彎曲的地方。
2.綠竹:一說綠為王芻,竹為萹蓄。猗猗(ē婀):通阿,長而美貌。
3.匪:通"斐",有文采貌。
4.切、磋、琢、磨:治骨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均指文采好,有修養(yǎng)。切磋,本義是加工玉石骨器,引申為討論研究學問;琢磨,本義是玉石骨器的精細加工,引申為學問道德上鉆研深究。
5.瑟:儀容莊重。僩(xiàn縣):神態(tài)威嚴。
6.赫:顯赫。咺(xuān宣):有威儀貌。
7.諼(xuān宣):忘記。
8.充耳:掛在冠冕兩旁的飾物,下垂至耳,一般用玉石制成?,L(xìu秀)瑩:似玉的美石,寶石。
9.會弁(ɡuìbiàn貴變):鹿皮帽。會,鹿皮會合處,綴寶石如星。
10.簀(zé責):積的假借,堆積。
11.金、錫:黃金和錫,一說銅和錫。聞一多《風詩類鈔》主張為銅和錫,還說:"古人鑄器的青銅,便是銅與錫的合金,所以二者極被他們重視,而且每每連稱。"
12.圭璧:圭,玉制禮器,上尖下方,在舉行隆重儀式時使用;璧,玉制禮器,正圓形,中有小孔,也是貴族朝會或祭祀時使用。圭與璧制作精細,顯示佩帶者身份、品德高雅。
13.綽:曠達。一說柔和貌。
14.猗(yǐ以):通倚。較:古時車廂兩旁作扶手的曲木或銅鉤。重(chónɡ蟲)較,車廂上有兩重橫木的車子。為古代卿士所乘。
15.戲謔:開玩笑。
16.虐:粗暴。
詩經(jīng)國風衛(wèi)風淇奧賞析
這是衛(wèi)風的一首歌兒叫做《淇奧》,淇是指淇水,奧指的是河流的彎曲處。在淇水湯湯,曲岸回環(huán)的岸邊沙洲,有一片竹林綠得青青翠翠。想必那是一個陽光碎金,微風明麗的傍晚,這淙淙流水邊的竹林啊,修長幽靜,映水和鳴,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心曠高遠的心思。而這樣悠長的心思啊,又讓人不由自主的聯(lián)想起了一個絕世優(yōu)秀的男子。
人的思維感覺真是奇怪,完全不相干的人和風景,竟然會在感動的靈犀間由此及彼,奇妙的聯(lián)系起來。就如看這個竹林的猗猗青青,就聯(lián)想到了那個男子的優(yōu)秀其華。這個不相干的聯(lián)想啊,是思維里最微妙最幽深的感覺,在詩歌里,這個感覺就叫做“興”。
詩歌的美,在于感覺上的美。衛(wèi)風里的《淇奧》,就是在描述一個優(yōu)秀的男子給人的美好感覺。這個男子,容光絕世,優(yōu)雅從容,氣度沉穩(wěn),深藏如水。青兒每每讀之,心里總是忍不住的驚嘆到思慕,心里不盡的想象那高華的風采如玉如枳。
男兒若有相貌堂堂,卻并不就此算得好男兒。男兒的好,在于氣度,在于性情,在于其人格的魅力。若是徒只相貌好,那便是流于男色,成了T臺上的走秀。美則美矣,但并不觸動內(nèi)心,就如那個唐僧,其表雅爾,然說話念經(jīng)卻真是讓人味同嚼蠟,毫無半點生趣,喜歡他的女妖精,多半都是惦念他的長生不老肉,沒有多少傾慕的成份在里頭??烧嬲娴目沼幸簧砗闷は嗔恕?/p>
而《淇奧》里的衛(wèi)武公,卻是一個豐華絕代的好男兒。“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指其性情穩(wěn)重爾雅,而“如金如錫,如圭如壁”則是指舉止庸容高華。古人治骨曰“切”,治象牙曰“磋”, 治玉曰“琢”, 治石曰“磨”,一個男人的性情竟然如骨般硬朗,如象牙般高貴,如玉般光潔,如石般堅定不移。舉手投足之間,豐神俊朗,如金錫圭玉白璧般流光溢彩,那該是如何的灼灼其華,照人眼目?這樣的男兒,既便是遠遠的看見,不曾交得一語半句,也會是照耀得女心女意都亮敞起來了。
更何況這個男子氣度竟然如琴瑟的聲音那樣悠遠不凡:“瑟兮僩兮”。威儀棣棣,贊嘆不已:“嚇兮”和“晅兮”。哎,這樣的男兒,一見便會刻骨銘心,永不磨滅,也難怪千百年后那個叫做青兒的女子無數(shù)次的在這首古老的《淇奧》里徜徉神思不已了。
古人煉句,直如妙手偶得的天籟,今人無論如何的遏盡文采的翻譯,都是難以企及原句的優(yōu)美。“如切如磋,如啄如磨” “如金如錫,如圭如壁”這樣的句子,朗郎讀之,只如吞珠嚼玉般,頓覺齒頰生香,美不可言。而詩中對這個絕世男子華貴衣飾的描寫“充耳琇瑩,會弁如星”,更是讓青兒艷羨那恰到好處的精煉美好,只覺是無可替代的好字。
其實,男兒注重衣飾,并非是壞事。男子的衣裝,也需與個性搭配講究。青兒總是覺得,衣冠不整,穿衣看不出風格者,在性情舉止上一定拖泥帶水,甚而邋塌。而華美的衣飾,于優(yōu)秀的男子,往往是恰到好處的錦上添花。而內(nèi)涵空洞無物的男子,無論穿得再是如何的個性軒昂,總透著一股子掩不住的脂粉濃墨走秀的嫌疑,要令人忍不住的覺得其面目可憎,避而遠之了??梢姷媚袃阂嘛椚A美的程度,還要與性情品質(zhì)相得益彰才是好。如同名劍佩雅士,紅粉只合贈佳人般,衣與人,彼此都要相諧才是美。
而這個歌兒里其質(zhì)如圭如壁的男子啊,耳垂寶玉,帽飾璀燦,“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真是衣與人相互映襯,照耀彼此的容光,如同好水泡好茶,其味更是綿長醇厚,令人回味不已。
然而,更讓青兒眷戀的是:“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風華絕代的容光是內(nèi)斂深沉的,如夜色無邊暗暗,而星星月兒都亮了起來,映照在深潭里。這個絕世的男兒,幽默而風趣,如天上的星星一般,一閃一閃的調(diào)皮,好玩而喜歡捉弄人。奇怪的是,被捉弄的人卻也心甘情愿,同喜同樂,“不為虐兮”。這不能不說是一種人格的魅力。
性格上的幽默是花枝上的晨露,使得花兒更真更艷,也更和人親近。青兒喜歡晨露猶滴的花兒,覺得男兒本性里的幽默好玩啊,直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性情渲染得生姿搖曳,有萬千道也道不盡風采在里頭。
一個好性情好氣度的男子,如果不善“戲謔”,未免呆板無味,與人不親,便不會讓人心生喜悅。甚而有點象大堂之上的華貴擺設(shè),好則好矣,但是冰冷冷的透著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青兒喜歡黃藥師,可使之心動的,并非是他絕世的武功,而是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念頭,那些個五花八門的奇門遁甲。甚而對門下弟子違背常禮的割脈斷筋,然而弟子們?nèi)允蔷鞈賻煻?,不存半點怨恨。這樣迷人的魅力,燦爛如同清晨太陽欲出不出那一刻的光辣噠,真是讓人心旌搖曳。
如此男兒,安意如說是“竹葉壞水色,郎亦壞人心”,要使人戀愛得一塌糊涂??汕鄡簠s說是“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藐云漢”,清到如水,引為平生知己,但卻不落半點情緣。只做那個唯一的最知心最親密的莫逆。
好男兒世本有之,然只有衛(wèi)風描述得如此直接大膽。春秋時期的衛(wèi)國之地,是原來商紂的朝歌所在。那衛(wèi)國雖是地處于一個好地方,但歷代君主卻是大都荒庸腐化,只《淇奧》里的衛(wèi)武公是那少有的例外,所以就如黑暗里北極星般的閃亮耀眼,要歌以詠之。試想若是代代君主俱是賢明,那滿天的星辰都閃亮起來,反倒顯不出這顆北極星耀眼的華彩了。由此,武公遂成了中國詩歌文化里的第一位奇男子也。而那歌中用于起“興”的青青翠竹,也從此成了中國幾千年文明里君子的象征。
朝政弱,而士弱,士弱而士文化弱,當時衛(wèi)國之文化,民歌尤為活潑自由。用胡蘭成在《中國文學史話》里的一句話來說就是:士的文化象日蝕的隱晦無力時,民的文學就象滿天的繁星璀璨起來。 所以啊,《詩經(jīng)》里最直接描述絕色男兒和絕色女子的歌兒,都是出于衛(wèi)風。
想那莊姜,本是齊女,然因嫁給了衛(wèi)國國君,就有了不厭其煩描述其美的衛(wèi)風《碩人》,此歌成了后來歷代文人描寫美人詩歌的鼻祖。而后來同樣絕色的美人文姜,卻因嫁的夫君是魯國國君,就沒有如《碩人》般專描其美的動人篇章來歌頌其美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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