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jīng)·邶風(fēng)·燕燕》原文及賞析
《國風(fēng)·邶風(fēng)·燕燕》是先秦現(xiàn)實主義詩集《詩經(jīng)》中《國風(fēng)·邶風(fēng)》中的一篇, 是先秦時代的民歌,是中國詩史上最早的送別之作。下面由學(xué)習(xí)啦小編給大家整理了《詩經(jīng)·邶風(fēng)·燕燕》原文及賞析相關(guān)知識,希望可以幫到大家!
《詩經(jīng)·邶風(fēng)·燕燕》原文及賞析
【原文】
燕燕于飛1,差池其羽2。之子于歸,遠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飛,頡之頏之3。之子于歸,遠于將之4。
瞻望弗及,佇立以泣5。
燕燕于飛,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送于南6。
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仲氏任只7,其心塞淵8。終溫且惠9,淑慎其身10。
先君之思11,以勖寡人12。
【注釋】
1.燕燕:即燕子燕子。
2.差(cī)池(chí)其羽:義同"參差",形容燕子張舒其尾翼。
3.頡(xié):上飛。頏(hánɡ航):下飛。
4.將(jiānɡ):送。
5.佇:久立等待。
6.南:指衛(wèi)國的南邊,一說野外。
7.仲:排行第二。氏:姓氏。任:姓。只:語助詞。
8.塞(sè):誠實。淵:深厚。
9.終:既,已經(jīng)?;?和順。
10.淑:善良。慎:謹(jǐn)慎。
11.先君:已故的國君。
12.勖(xù):勉勵。寡人:寡德之人,國君對自己的謙稱。
【賞析】
《燕燕》,《詩經(jīng)》中極優(yōu)美的抒情篇章,中國詩史上最早的送別之作。論藝術(shù)感染力,宋代許顗贊嘆為“真可以泣鬼神!”(《彥周詩話》)論影響地位,王士禛推舉為“萬古送別之祖”(《帶經(jīng)堂詩話》)。吟誦詩章,體會詩意,臨歧惜別,情深意長,實令人悵然欲涕。
然而,詩中的送者和被送者究屬何人,卻眾說紛紜。這對理解詩意頗為關(guān)鍵,必須首先明確?!睹娦颉吩唬?ldquo;《燕燕》,衛(wèi)莊姜送歸妾也。”鄭箋進而認為“歸妾”就是陳女戴媯(ɡuī)?!读信畟?middot;母儀篇》則認為這是衛(wèi)定姜之子死后,定姜送其子婦歸國的詩。魏源《詩古微》調(diào)和上述兩種說法,以為這是衛(wèi)莊姜于衛(wèi)桓公死后送桓公之婦大歸于薛的詩。其中,《毛序》“衛(wèi)莊姜送歸妾”說,影響至今。今人解說《燕燕》者,也往往立足本事,一一比附。其實,“送歸妾”之說,既與《史記·衛(wèi)世家》所載史實不盡相符,也與古代妻妾尊卑之禮有違。宋代王質(zhì)《詩總聞》因此提出質(zhì)疑,并認為當(dāng)是“兄送其妹出嫁”。清人崔述《讀風(fēng)偶識》申述其說:“余按此篇之文,但有惜別之意,絕無感時悲遇之情。而詩稱‘之子于歸’者,皆指女子之嫁者言之,未聞有稱大歸為‘于歸’者。恐系衛(wèi)女嫁于南國而其兄送之之詩,絕不類莊姜、戴媯事也。”崔氏據(jù)詩篇內(nèi)容分析其作者,精當(dāng)有理。筆者認為當(dāng)從此說,即衛(wèi)君送其妹遠嫁南國?;蛞詾椋堆嘌唷防p綿悱惻,不類兄妹,而似情人,此見與詩篇末章不合,也對上古民俗未能詳熟。文化人類學(xué)證明:血親關(guān)系在上古民族中起著決定性作用。而華夏先民特別重視血緣根基,所謂血親重于姻親,天倫先于人倫。因此,《燕燕》的惜別之情,如果說出現(xiàn)在妻妾之間是不太可能的,那么,出現(xiàn)在兄長與女弟之間是完全可信的。
現(xiàn)在,我們以審美的心態(tài)來欣賞這首曾使童年的王士禛“棖觸欲涕”的萬古送別佳作。全詩四章,前三章重章渲染惜別情境,后一章深情回憶被送者的美德。抒情深婉而語意沉痛,寫人傳神而敬意頓生。
前三章開首以飛燕起興:“燕燕于飛,差池其羽”,“頡之頏之”,“下上其音”?!吨熳诱Z類》贊曰:“譬如畫工一般,直是寫得他精神出。”你看,陽春三月,群燕飛翔,蹁躚上下,呢喃鳴唱。然而,詩人用意不只是描繪一幅“春燕試飛圖”。而是以燕燕雙飛的自由歡暢,來反襯同胞別離的愁苦哀傷。此所謂“譬如畫工”又“寫出精神”。明代陳舜百《讀風(fēng)臆補》曰:“‘燕燕’二語,深婉可誦,后人多許詠燕詩,無有能及者。”不可及處,正在于興中帶比,以樂景反襯哀情,故而“深婉可誦”。
接著點明事由:“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父親已去世《下文可證》,妹妹又要遠嫁,同胞手足今日分離,“別時容易見時難”(南唐李煜《浪淘沙》),此情此境,依依難別。“遠于將之”、“遠送于南”,相送一程又一程,更見離情別緒之黯然。
然而,千里相送,總有一別。遠嫁的妹妹終于遽然而去,深情的兄長仍依依難舍。于是出現(xiàn)了最感人的情境:“瞻望弗及,泣涕如雨”,“佇立以泣”、“實勞我心”。先是登高瞻望,雖車馬不見,卻行塵時起;后是瞻望弗及,唯佇立以泣,傷心思念。真是兄妹情深,依依惜別,纏綿悱惻,鬼神可泣。前人對此,極為稱贊。清人陳震《讀詩識小錄》說:“哀在音節(jié),使讀者淚落如豆,竿頭進步,在‘瞻望弗及’一語。”以“瞻望弗及”的動作情境,傳達惜別哀傷之情,不言悵別而悵別之意溢于言外,這確為會心之言。
這三章重章復(fù)唱,既易辭申意,又循序漸進,且樂景與哀情相反襯;從而把送別情境和惜別氣氛,表現(xiàn)得深婉沉痛,不忍卒讀。
為何兄長對女弟如此依依難舍?四章由虛而實,轉(zhuǎn)寫被送者。原來二妹非同一般,她思慮切實而深長,性情溫和而恭順,為人謹(jǐn)慎又善良,正是自己治國安邦的好幫手。你看,她執(zhí)手臨別,還不忘贈言勉勵:莫忘先王的囑托,成為百姓的好國君。這一章寫人,體現(xiàn)了上古先民對女性美德的極高評價。在寫法上,先概括描述,再寫人物語言;靜中有動,形象鮮活。而四章在全篇的結(jié)構(gòu)上也有講究,前三章虛筆渲染惜別氣氛,后一章實筆刻畫被送對象,采用了同《采蘋》相似的倒裝之法。
《燕燕》之后,“瞻望弗及”和“佇立以泣”成了表現(xiàn)惜別情境的原型意象,反覆出現(xiàn)在歷代送別詩中。“佇立以泣”的“淚”,成為別離主題賴以生發(fā)的藝術(shù)意象之一。謝翱《秋社寄山中故人》“燕子來時人送客,不堪離別淚濕衣”,可謂對《燕燕》詩境最簡當(dāng)?shù)母爬ā?ldquo;瞻望弗及”的惜別情境,則被歷代詩人化用于不同的送別詩中。如李白用于朋友惜別,蘇軾用于兄弟惜別,張先用于情侶惜別,何景明《河水曲》“君隨河水去,我獨立江干”似刻畫夫婦惜別(參閱錢鐘書《管錐編》第一冊)?!堆嘌唷?,確為萬古送別之祖。(陳文忠)
《詩經(jīng)·邶風(fēng)·燕燕》讀解
人生離別在所難免,如何離別,卻顯現(xiàn)出不同的人際關(guān)系和人生態(tài)度。
最讓人心蕩神牽的是詩意的離別。一步三回頭,牽衣淚滿襟,柔腸寸寸斷,捶胸仰面嘆,佇立寒風(fēng)中,不覺心悵然。這是何等地感人肺腑!維系著雙方心靈的,是形同骨肉、親如手足的情義。
這種情景和體驗,實際上是語言無法描述和傳達的,困為語言的表現(xiàn)力實在太有限了。一個小小的形體動作,一個無限惆悵的眼神,默默長流的淚水,都是無限廣闊和復(fù)雜微妙的內(nèi)心世界的直接表達。任何詞語在這些直接表達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空洞乏味的,毫無詩意可言的。
離別以主觀化的心境去映照對象、風(fēng)物、環(huán)境,把沒有生命的東西賦予生命,把沒有人格的事物賦予人格,把他人化作自我,把細微末節(jié)夸大凸現(xiàn)出來。這時,物中有我,我中有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和心直接碰撞和交融。
我們的祖先賦予了離別以特殊的意味。生離死別;多情自古傷離別;風(fēng)嘯嘯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挑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在離別中,人們將內(nèi)心深藏的真情升華、外化,將悔恨與內(nèi)疚鐫刻進骨髓之中,將留戀感懷化作長久的佇立和無言的淚水,將庸俗卑瑣換成高尚圣潔。
這樣,別離成了人生的一種儀式,一種凈化心靈的方式。如果上帝有眼,定會對這種儀式贊許有加。